茅屋为秋风所破歌（1)

杜甫

八月秋高风怒号，卷我屋上三重茅（2)。

茅飞渡江洒江郊，高者挂罥长林梢，

下者飘转沉塘坳（3)。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，

忍能对面为盗贼（4）。公然抱茅入竹去，

唇焦口燥呼不得，归来倚杖自叹息（5)。

俄顷风定云墨色，秋天漠漠向昏黑（6）。

布衾多年冷似铁，娇儿恶卧踏里裂（7）。

床头屋漏无干处，雨脚如麻未断绝（8）。

自经丧乱少睡眠，长夜沾湿何由彻（9）!

安得广厦千万间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，

风雨不动安如山（10）！

呜呼，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，

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（11）!

【说明】

这篇诗是唐肃宗上元二年（公元761年）杜甫在成都时所作。杜甫于公元759年冬到成都后，靠了朋友的帮助，在成都西郊浣花溪边盖了几间茅屋，就是著名于后世的“成都草堂”。公元671年秋天，大风卷走了屋顶的茅草，夜晚又“雨脚如麻未断绝”。诗人长夜无眠，思绪万千，写下了这一篇不朽的名诗。诗人由自己生活上的不幸，想到广大人民的不幸，认为只要“天下寒士”都有屋子住，即使自己冻死了，也心甘情愿。这种舍己济人、屈已为人的思想感情是应该予以肯定的。有人认为诗中所说的“寒士”仅限于比较穷困的知识分子，这种理解不够全面。在写法上，前面叙事，后面抒情，中间夹杂着简短的议论，结合自如。语言也生动简炼，形象鲜明，极富感染力。

【注释】

（1）为（wei韦）秋风所破：被秋风所吹破。

（2）秋高：秋天天高气朗。怒号（hao豪）：吼叫。三重（chong虫）茅：三层茅草。

（3）洒：散落。江郊：江边。罥（juan绢）：缠绕，牵挂。塘坳（ao熬）：水坑。一说“沉塘”应连读，与“长林”相对，即深塘之意，也可通。

（4）“忍能”句：忍心到当着面做盗贼。按诗意，作者是说群童竟忍心当面干起象盗贼一样的事情，并非直骂群童为盗贼。

（5）公然：毫无顾忌地，明目张胆地。焦、燥：都是干燥的意思。呼不得：喊不住。倚杖：拄着手杖。

（6）俄顷：顷刻，一会儿。漠漠：灰蒙蒙地。

（7）布衾（qin亲）：布被。恶（e愕）卧：睡相不好，不好好睡觉。一说应作“恶（wu悟）卧”解，即讨厌睡觉，也可通。踏里裂：把被里蹬破。踏：这里是乱瞪乱踢的意思。

（8）雨脚：就是雨。雨向下落，如人脚垂地行走。日光下射，也可称日脚。雨脚如麻：比喻雨下得很密。

（9）丧（sang桑）乱：国破家亡的变乱，这里是指“安史之乱”。沾湿：指浸泡在雨水里。彻；通，到底，这里指天亮。

（10）广厦（sha刹）：宽大的房子。厦：大屋子。大庇认柴(bi毕）：完全庇护。寒士：穷寒的人们。俱欢颜。都带着笑脸。安如山：安稳得象山一样。

(11）呜呼：感叹词。突兀（wu物）：高耸突出的样子。见：同“现”。庐：房子。足：满足，值得。何时”二句是说：什么时候眼前能出现这样高大的屋子，那么，即使我的草房独个儿破漏，自己受冻而死，也感到心满意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