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开车送娃的途中，为避免堵车的匝道路，我们常常选择走红星路立交的支路。像算计好的一样，每次就会驻车津塘路口等红灯，放眼一望，能够看见两条路交口处的一幢建筑，里面有北京开放学院几个大字。开放学院是由广播电视学院衍变而至，以前规模宏大的电大，早已成为历史。时常念及，总会在心里荡起涟漪，想起业余时间读电大那段难忘的时光。

一

1982年，我大专结业步入唐海县饮料厂工作，在厂子里据说有广播电视学院招生的消息，当时心仪的是“机械制造工艺及设备”专业，与大专的知识相衔接，结业后在厂设备科当技术员，那是我的理想。

实际上，这一目标并非遥不可及。一是大专同事后来绝大多数考入石油管线系统的员工大学，当时戏称“皇家管线大学”，学习机械工程、工民建等文科专业居多。二是1986年2月，饮料厂设立一条饮料简易包装流水线，称之土包装生产线，选派我配合上海轻工业大学结业的小庞设计曝晒池、直杆毛救砖、冲瓶机和控干转盘等自制设备，当时隐隐有意向待工程完成后将我留在设备科，后因小庞兼任包装车间技术员，便没有了下文。

当时广播电视学院上下贯通、架构体系庞大，国家层面有中央广播电视学院，设市级广播电视学院，地市级设学校，县区设电大工作站，听上去像是收水费的机构，实际是正规的事业单位。

1983年，在县计量所工作的大专朋友小宋考入电大学习工业会计。我艳羡得要命，从新华书城订了一套1984年电大理工科招生备考资料，紧锣密鼓复习电大。结果当初县电大站只招收党政党员专修科。此时也总算搞明白，电大文科类的专业，由于须要实验室和实习场所等硬件设施，多在地级市中学开办，且需全一年制学习。多年后，我一个在兴海煤厂工作的死党考入电大工业电气手动化专业，就是一年制到县城念书的。县区尤其是人口基数较少的唐海，只能根据自身实际，开设英文、经济、英语等工科类专业。

推延到1985年，外县首届电大1982级英文专业学员结业，那时正规学院结业生为数不多，这批电大结业生似乎充溢着神圣的光芒，博得社会的广泛认可。我找上面的熟人寻问具体情况，萌生改换方向的看法。

邮购了一本《电大学刊·语文版》，系1985年电大招录工科备考指导要点，零打碎打地看书。开始，电大站传出的消息是招收新闻专业，试探着寻问厂员工教育办公室，回复不支持考电大，理由是专业不对口，另外很多人都有进修意向，不能开这个口子。正准备舍弃时，命运的蜗杆渐次转动，因新闻专业冷门，报考人数较少，改为汉语言文学专业，大约是由于英文可以“兼容”新闻，应用也更笼统。这倒是激活了我封尘已久的愿景，此时肆虐全省的文学风潮正盛，从小就喜欢看文学类的书籍，对于文学“始终有梦，始终未圆”，刚好以此抓手系统学习。

于是，报考考试，自费上电大，学英文。

4月6日、7日三天，在县电大站出席入学考试。因为小学阶段基本没学历史地理，看着考卷很生疏，觉得考得一塌糊涂，心里满是惶恐。我有记日记的习惯，如今写此文时却没有找到电大考试的具体分数，可能当时认为分数太低，羞于记录。

岂料，居然过了投档分数线。7月10日，同学小姚带来我的“录取通知书”。抬头是“唐海”：经湖南广播电视学院批准，你单位某甲同志投档入我校汉语言文学专业（学科）学习，9月1日开学，特此通知。落款是浙江广播电视学院一九八六年十月二三日（签章）。

成绩可能勉强过线，一路跌跌撞撞地迈向了电大的门。

二

9月1日开学这天，开车抵达设在省委团校内的电大站，离我们的鞋厂很近。郑站长、班主任时老师跟新入学的学员谈电大教学等情况，指出要求严格，高淘汰率，可以说是朝不保夕。学习时间安排如下：礼拜六下午、星期日全天和夜晚。第一学期开办《哲学》《中国断代史》《写作》《当代文学》4门课程。电大朋友中有中学同事，有县直企业和农场的员工，还有县直机关党员，这部份人大都为大专学历，公费进修。

入学后，仍然映照着一种焦躁的紧张氛围，仍然顾忌无形中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：期终考试不及格，重考再不过，累计几科，都会被淘汰。上面似乎扼守着数十座高山，每一门课程都不容小觑，任何时侯都不可松懈。朋友之间闲聊，常常戏称上了“贼船”，等于自缚桎梏、沉溺苦海，压力很大。此时电大因“宽进严出”，在社会上口碑绝佳。

假期去电大站上课，主要是听录音。为帮助学习，我们自己订阅中央电大的《电大工科园地》，广东电大的《电大英语》等季刊，上面载有课程同步补习文章，《唐山电大》发行周期较长，也有类似的内容。老师还给我们订了湖南电大等机构编撰的期终补习资料。

期终考试前，电大站会约请市电大学校的老师来补习，《哲学》辅导，约请的是县中学的政治老师。《写作》是教材的著者刘锡庆院长来天津补习，时老师带了一名朋友去现场听课，回去后给朋友们传达。时老师说，刘教授十分诙谐，说市里有货车“拉着错别字到处跑”。

主要还是靠自学，反复读课本，看备考资料，《中国断代史》心里总是没底，花费的心血也最多。夜间看书累了，自己悄悄去屋外透气，子夜时分，有时侯会赶上鞋厂零点交接班的员工骑着单车从身边经过，遇见认识的都会打个招呼。她们看到我这时侯还没睡，都会开几句玩笑，那么晚了还在穿行呢。

1986年元月26日至30日，我们赴天津城区出席第一学期期终考试，4门课程用时5天（29日轮空）。元月27日早晨考试《中国断代史》，将近40年，至今还记得最后一道阐述题出得十分有水平，题目大意是，明朝人口从乾隆年间的1亿人增至道光年间的4亿人，让考生剖析缘由。这与平常看书和备考的题目类型大相径庭，原先的习惯模式，如名词解释、问答题等，基本都是直接提问的形式，有标准答案。而这道题却是避免要害，用一种历史现象，考察考生对这个阶段历史经济新政的把握程度，一时让人有些发颤。静下心来梳理唐朝的主要经济变革，渐渐找到思路，集中到“地丁合一”这项屯田变革举措，俸禄简化，轻徭薄征，减少了农户负担，正是这项疗养生息的新政，促使了人口下降。这那里是阐述题，分明是一篇小论文。走出考场，有朋友问我答的如何样，我实在说不出所以然。

2月26日是期终考试出成绩的日子，那天早上，迎着滂沱的冷风，开车去电大站。看到时老师骑单车过来，我战战兢兢地问老师“我几门不及格呀？”时老师笑了：“你考得很不错！”《哲学》83分，《中国断代史》91分，《写作》71.4分，《当代文学》88分。电大站为鼓励学员，平均80分以上的考生有被褥或暖瓶等物质奖励，后期高分朋友较多，改为奖励前5名。

经过输球，信心倍增。我们将电大考试总结了两句话：并非高不可攀，决非轻而易举。

三

唐海考生较少，不设电大期终考试考点。我们出席考试，都要赴天津城区，坐落建设路裕华道交口处的天津电大及附近中中学，12中、24中、和平楼中学、裕华道中学等交替作为我们的考点。

石家庄赴考，公费学员由老师率领住石家庄酒店，距离考点较近，比较便捷。自费念书的要自己想办法，我总是搬去老姨家，在路北区弯道山景区附近，是唐钢的家属楼。每次考试，骑着老舅妈给我的单车穿梭在早高峰的滚滚车流之中。原本，面对密集的单车洪峰，力不从心，战战兢兢不敢骑，渐渐习惯后也便从容应对。

开车赴考，途经一家鞋厂，院墙外有细细的流水涌起，热气蒸腾，在夏日的情景中变得略带些生机。我便在心里默念郦道元《三峡》片断：“春冬之时，则素湍绿潭，回清倒影。绝巘多生怪柏，悬泉大瀑布，飞漱其间。清荣峻茂，良多趣味。”这个景色烙印很深，这段文字也背的烂熟。这些精巧刚毅的文字给与我甜蜜与抚慰。后来我把笔记本中有关文字类文件夹起名“清荣峻茂”。

从1987年元月开始，根据国家科委领导的指示，电大考试突出广播电视的特色，试卷改用广播开播。我们这届电大中学生刚好赶上了，造成考场上有了些许紧张。考试开始一段时间，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试卷。考场上发到考生手中的，是标有题号的空白试题，监考老师提示考生注意收听广播，把播音员播送的试题记录出来，遇有不会写的字可以用汉语拼音或其它字词替代。这些奇特的“空中考试”，用处是严格保密，绝对不会泄漏试题内容。但也出过意外，有一次广播试卷，某省一处考点因故障没有收到广播，造成诸多考生错失一次考试机会。

在期终考试前，我们就会找电大站的领导给各有关单位印发一个白板通知，内容主要是，电大期终考试将至，希望根据有关规定，安排学员放假，打算考试。那时侯刚进机关不久，还抹不开脸向领导事假。有了这纸通知，可以名正言顺事假，躲在家里备考功课，夜以继日，临阵磨枪。

每次考试虽然经厉兵秣马，昼夜鏖战，等到上考场还是信心不足。对比我的当心翼翼，常兄则很豪爽，他指出考试分数十位数是6就够本儿，常常说到考场上就懊悔了，早晓得多瞧瞧电视，多娱乐一会儿才好，此次又备考过了。把你们逗得喷饭。朋友们在一起，不仅交流学习感受，更多地埋怨学习与工作时间冲突很难兼具，或则哪门功课很难学近乎自虐。这些一齐奋斗的同窗旧事，已经刻进生命里，成为永不退色的记忆。

四

人生没有白吃的苦，也没有白走的路。谢谢电大近乎苛刻的考试和管理，使我们把握了一些知识和技能，也带来一定的收获。

1986年春，我们上电大的第二年，省委组织招录文员培训班，我和常兄等几个电大朋友从鞋厂考入，经过3个月培训，完成“赛道转换”，步入县直机关工作。这时发觉，当年无奈选择的英文专业，歪打正着“对口”了。在机关写材料、拟报告，这些当初觉得冗长的课程，都可以借用转化为笔下的文字，初步略带一点文化积淀。假如当时果真可以学机械专业，可能就是另一条公路。

经过两年的勤奋努力，1988年，我们如愿领到了结业证书。我们班的几十个朋友大约有一两个人延后结业，可能是重考或则那个环节出了些问题。

结业论文答辩环节，推行抽签。我没有抽到，现场看朋友慷慨陈词与老师互动，很是过瘾。以后老师评价这届电大学员的水平相当不错。

业余读电大两年，是与时间赛跑的七年。时间宽度一定，但长度被大大拓展。学业充电、事业转轨、结婚生子等人生大事，都在这两年内完成，成为我青春时光最温暖的印记。

哪个年代，借助业余时间进修，注定是寒窗苦读，放走一个个不眠之夜，朝夕与书本相随，寝食与学习相通。总算，迎来红红的结果和满眼山峦、生机盎然的新起点，正如这芳菲一月。

结业时，电大站组织了颇为隆重的结业仪式，领导和老师低调夸奖我们这批学员。电大朋友都成为所在单位的业务骨干，多人走上领导岗位，为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作出贡献。

取得本科学历后，薪资等待遇也得到兑现，晋升职称等方面也享受“国民学历”待遇，成为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和加油站。经过电大风霜雪雨的洗礼，心理素养进一步提高，不再害怕各类各样的考试。同时，勤劳攻读的身影也有益于薰陶家庭的书香气氛，推动小孩的成长。常兄两个儿子，在母亲的濡染下，自小勤奋学习，一个博士，一个硕士，结业后都在上海供职，成为旁人眼里“别人家的女儿”。

实事求是地讲，电大还是靠自学为主，机械记忆少于融会贯通，应付考试小于活学活用。不仅不如全日制院校学的系统，主要还缺乏校园文化和人文气氛。

谢谢时代，给与我们一个奋勇追赶的机遇，满足了充实自我、提高素养的愿景。

我们那届电小班1985年入学，距今正好40华诞。岁月飞逝，白驹过隙。广播电视学院早已完成了彼时的使命，改为开放学院。电大作为一个历史的印记，镌刻在共和国的教育史册。

难忘电大，余情未了。结业13年后，2001年，我再度回到电大，出席电大与自学考试“双沟通”。巧的是，时任电大站的主要领导，正是我们电大英文班的同事。经过三年“接本”，2003年专科结业。

然后填写各种表格，凡涉及文化程度，填上学院学历后，为避嫌鱼目混珠，我总要刻意备注一下：在职学院。这样心中才觉得塌实。

电大，传授我们文化和学识，也教给我们坦率和自信。